「水樹,去倉庫幫忙拿爺爺的白瓷茶杯好嗎?客人說想看看。」

「啊,好的……」

放下了手邊的書,森下水樹從暖爐桌裡鑽出來,披上羽絨外套順手將電視關掉,卻在轉身後又聽見電視機裡傳來的爭論聲。

「……」方才都在專注看著小說,沒注意到一旁的赭實也窩在暖爐桌中,入神地盯著電視上的政論節目,似乎沒停過的嘴嚼嚼嚼快速消滅昨天才剛買的仙貝,水樹默默想著自從赭實住進家中後到底花了多少錢在零食上。

「這有這麼好看嗎?不要看電視了跟我一起去倉庫嘛。」

「不好看啊,只是覺得他們長得很好笑。」

刻意忽略了後面那個要求,赭實伸手拆開最後一個包裝,卻被水樹搶走其中的仙貝。

「……幾歲了還要人陪。」

良久後吐出這句話,赭實不情願地鑽出暖爐桌。

冬天的氣息明顯縈繞在周圍了,一呵氣便能看到白霧裊裊升起飄散,寺院裡樹木的葉子幾乎都已經掉光。還未到能降雪的溫度,零星白霜輕輕掛在枝頭,等著陽光出現後融化消失。

將外套拉緊些,水樹回頭看慢了幾步的赭實,表情複雜了起來。

「你……不會冷嗎?」

捲起袖子的甚平上衣、長度在膝蓋之上的燈籠短褲,用繃帶纏起的部分身體。

明明剛見面時覺得這樣的服裝還挺涼爽的,隨著季節更迭感想也變得不同,這套服裝分明是涼爽過頭了……雖然知道對方是妖怪,但妖怪就不會怕冷嗎?

眨了眨眼,赭實走近水樹用指節輕碰對方的臉頰,隨後逕自走往倉庫的方向。

「咦?」雖然只有一瞬間,水樹的確感受到了溫暖的觸感,和自己凍僵的手指截然不同。

「火系練好就能提高周圍的溫度了。」說著,從水樹那拿過鑰匙單手打開了門鎖,再將門閂抽出、開啟倉庫木門。

「不然你以為我剛剛在暖爐桌裡窩假的嗎……我們回去吧。」

「欸?裡面怎麼了嗎怎麼突然說要回去?」

「你們家倉庫會住人嗎?」

「欸?」

「……你自己看。」

赭實猶豫了會後,嘆口氣往旁邊退開幾步。



















「啊啊 ~ 小貝妳好可愛啊❤」
「又白皙又光滑,真是個大美人❤」







「赭實……」

「嗯?回去吃橘子吧。」

「不……他手上的就是爺爺的白瓷茶杯,怎麼辦?」

「……你說『小貝』嗎?」

水樹凝重地點了頭,轉而向坐在雜物堆中磨蹭著茶杯的人搭話:「那個……能別對我家的白瓷茶杯出手嗎?」

不知道是水樹的問話方式不太對,還是突然有人打擾充滿粉紅泡泡的氛圍,醬紫髮色的男人一驚,盯著倉庫門口的兩人好一段時間,爾後站起身拍了拍褲子。

「不好意思啊,小貝實在是太美了
……你是森下家的孩子?」

「欸?是的……」

「嗯,氣質的確和紀和有點像……小弟弟,要收我為式神嗎?」

「咦?欸?等等,我只是……」

這一切發展得太突然,水樹慌亂地擺著手努力組織短短幾句話帶來的龐大信息,眼前的妖怪……似乎住在這裡很久了,知道森下家、對於自己有靈視能力這件事好像不驚訝,似乎也和誰有段淵源……森下紀和?怎麼有點耳熟?好像、好像是……

「什麼嘛,你不會只是來避寒的吧?」右手還是將白瓷茶杯緊攥在懷中,男人搔搔頭髮,眼神帶了些遺憾。

聽著他的話,水樹才發現倉庫內的溫度十分暖和,雖然同樣是室內,有暖爐桌的客廳溫度似乎還比這裡低一些。明明倉庫已經好久沒有翻修或重釘木板才對,難道是因為他的能力嗎?

在進入倉庫之前,也完全沒有感受到妖怪的氣息,男人以結界能力隱藏起來了?

「我們只是來拿茶杯而已,廢話那麼多。」

赭實帶有敵意的聲音將水樹從思考中拉回現實,禮貌地稍微點點頭:「那個……客人說想看這只白瓷茶杯,所以我先拿走了?」

「唔,好吧,看在你是個乖孩子的份上,就先借你了。」

這個本來就是我家的啊……壓著反駁的話沒說出口,水樹拿過了白瓷茶杯,不知怎地感覺心裡還堵著什麼。

「我先去睡午覺了,等等小貝回來的話放桌上就好❤ 小弟弟叫什麼名字啊?」

「呃、森下水樹。」

「了解!如果想和我聊天的話隨時歡迎喔,再會了 ~ 」

男人揮了揮手,留下這句話後將氣息隱藏了起來,水樹看著堆滿雜物的陰暗倉庫,輕輕皺起了眉。








「感謝你的到來,瀧次君,不嫌棄的話很歡迎你常常來這裡陪我這個老頭子聊天。」

「哪裡哪裡,我才要感謝能從老師您那聽到這麼多有趣的事情,果然歷史光是文物無法傳承至今,今天真的謝謝了。天冷了老師要注意保暖啊。」

「會的,我這都已經穿五件了……」

在向客人告別之後,森下研太將圍巾拉高了些緩步回到屋內,年輕的孫子正在客廳幫忙收拾茶具及餐盤,瞥到一旁靜置在木盒內的白瓷茶杯,似乎想說些什麼又闔上了嘴。

是想知道這只茶杯的歷史吧?熟知水樹對文物十分感興趣的個性,研太坐回暖爐桌內,拿起白瓷茶杯輕輕笑著。

「這個茶杯啊……算是森下家的傳家寶吧。」

聽聞這句話的水樹停下手邊動作,感到疑惑看著自己。

「傳家寶?」

「這麼說好像不太對……我們祖先留下的東西太多了。這是大約兩百年前一位叫森下紀和的前人帶過來的,因為一些原因才把它放在倉庫裡,不然通常這種物品我們都會放在別館好好收著。」

「……跟倉庫有關係嗎?」

聽著水樹的問話,研太大概曉得他在倉庫看見了什麼,輕輕摩娑著茶杯光滑的杯身,研太嘆了口氣。

「我現在已經看不見了,不過我能確定他是個善良的付喪神,不會害你的。」









「啊……你聽說了?」

「爺爺只跟我說這個茶杯是紀和先生帶過來的而已,照他的說法……好像是問你比較清楚。你和爺爺認識?」

「說認識也不算。」隨性坐在木桌上的男人拿過木盒裡的白瓷茶杯,細細看著,「森下家似乎有部分人知道我的存在,但他們都沒有將我驅逐。嗯……第一個發現我的是紀和,在聊過之後我們很快就成為朋友。和他在一起很開心,他很聰明,而且為人善良,許多事在他來看都有不同且非常正面的解決方法。

「那個時代很重視嫡子,紀和是森下家的四兒子,神社便要他到別的都市去,看是做生意還是讀書。森下家給他的資金並不多,紀和沒有那麼多錢能常回來,大多都是一年回來一次,有時甚至沒辦法回來過年……啊,我開始講起他的事情,真是抱歉。」

「沒關係喔,我並沒有要急著去做什麼,而且我也想知道紀和先生的事。」

「這樣啊……那水樹你還想要知道什麼嗎?」

「這個……如果可以的話,我想聽聽關於這只茶杯的故事。還有,你……呃,請問怎麼稱呼?」

男人笑了起來,耙耙自己的頭髮。「我叫紫砂,是紫砂茶壺的付喪神。」

水樹眨眨眼,想起了爺爺在自己小時候提過倉庫裡有個奇怪茶壺,說什麼只要向它說話就會跑出一個怪叔叔……當時怎麼找都找不著那個茶壺就忘了這件事情,原來爺爺說的就是紫砂嗎?

「我想問……紫砂先生是紀和先生的式神嗎?」

「不是喔,我們只是朋友而已。」紫砂還是笑著,金色的眸子像是想起什麼而閃過一點亮光,「以前我也和他提過這件事,但紀和說只是在外地讀書,不會用到陰陽之術,要是就這樣被綁在他身邊也只是浪費我的生命而已。其實我挺想出去的啊……但是不會有人特地把一個茶壺帶出門的。

「紀和雖然看得見我,但靈視力以外的能力似乎有點弱,特別是『感應』這一方面。他說我一個人待在倉庫太孤單了,所以每次回來幾乎都會帶點小禮物,像茶杯啊、甕啊、茶釜之類的……但大部分都因為存放時間不夠久或是帶有太多瑕疵,過一段時間後就毀壞了,根本等不到其中的付喪神形成。

「嗯,最後就只剩下小貝了。啊 ~ 雖然那麼多美人不見了很難過,但最愛的還是小貝啊……」

紫砂摩娑著杯身輕輕笑起,彎起的眼角卻帶了點落寞。

水樹看著他,也不曉得是因為同情抑或其他原因,開始思索著某件事情的可能性。

「你說……我跟紀和給人的感覺很像?」

「嗯,不過只有氣質而已,放心吧我不會寂寞到把你們看作同一個人。」







「那……如果你願意的話,要不要當我的式神呢?」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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